拓跋珪年仅二十四岁时，正值意气风发之年。参合陂一役后，战场上积尸遍野，令他神采奕奕。昔日后燕的精锐部队十万人，竟在北魏兵锋之下土崩瓦解，给了他确立国家根基的信心。面对四万被俘燕军，他原本有意宽恕释放，然而在王建劝谏之下，最终下令将他们尽数处死，这也让他自觉有愧于舅公慕容垂。
在十六国的动荡时代，英才辈出，苻坚、慕容儁、姚兴、赫连勃勃等皆为一时枭雄。但其中，慕容垂与拓跋珪的复国经历无疑最为引人瞩目。两人的家族渊源颇深，拓跋珪的祖父拓跋什翼犍曾娶慕容垂之妹，生下拓跋寔。而拓跋珪正是拓跋寔的遗腹子，母亲则为贺兰氏。
公元371年，一场宫廷变故导致拓跋寔身亡，为父挡刀而殒命。贺兰氏则被拓跋什翼犍收继，或有说法称为拓跋翰所收继。数月后，尚未出世的拓跋珪诞生。五年后，苻坚率军击灭拓跋氏的“代国”，幼年拓跋珪与母亲流亡四方。
苻坚为拉拢人心，将贺兰氏母子重新安置，静待拓跋珪成长，期望其为前秦效力。母子二人在贺兰和独孤两部间漂泊，只能耐心等待时机。
同一年里，前燕也覆灭在苻坚铁蹄之下。早先慕容垂遭同族打击，被迫逃亡，投靠前秦，得苻坚器重，任京兆尹。相比之下，慕容垂虽也身世坎坷，但处境明显优于拓跋珪，且其军事才能早已显露锋芒，屡胜桓温等劲敌，在乱世中独树一帜。
至383年，苻坚执意南征东晋，纵使众臣反对，慕容垂却故意撺掇。其一席“遍地皆韩信、白起，何愁不灭晋”言论，展现了极强自信。事实上，前秦名将如邓羌，亦可与其并论，而慕容垂更被苻坚视为实现大业的关键。苻坚亲迎慕容垂于长安，礼遇不亚曹操迎许攸。
慕容垂明知前秦内部已现裂痕，却纵容苻坚南征，为燕族复国创造机会。果然，淝水之战前秦惨败后，慕容家族于河东、河北、关中纷纷举兵，慕容垂则成为领导者。
前秦大厦将倾之际，慕容垂与拓跋珪皆谋复国。慕容垂凭借雄厚威望与能力，迅速稳固局势，其子亦重才。关中、河东诸鲜卑部族一度归慕容永麾下，为慕容垂登基扫除障碍。慕容鲜卑内部，多数后裔如慕容暐、慕容泓、慕容冲力量孱弱，无力问鼎。
彼时，年仅十五的拓跋珪则势单力薄。为了构筑北方防线，抵御游牧骑兵南侵，慕容垂支持拓跋珪返回代北，建立自己的势力。386年，慕容垂创建后燕，第三年拓跋珪在代北称王，然而四周强敌环伺，高车、贺兰、库莫奚、西燕、后秦、后燕等势力对其严防死守。
内部亦不和，拓跋什翼犍的其他后裔伺机夺权。譬如叔父拓跋窟咄在独孤部刘显支持下，率三万兵马前来争位。几经波折，于桓叛变，拓跋珪险遭灭顶，为求生存一度向贺兰部示好，但舅家诸人并不可靠，刘显与拓跋窟咄乘势进逼。
身陷重重危局，拓跋珪转念投向慕容垂，遣使向中山求援。慕容垂为维持草原局势均衡，答允出兵，派慕容麟率六千骑士北上，助拓跋珪击败劲敌。
慕容麟一方面军事才能突出，屡立战功于复国征途中，但人品不堪，行事多有背信弃义。即便如此，也为慕容家族复兴贡献不小。此战，拓跋珪力量不足，屡遭挫折。得慕容麟驰援，军心振奋，士气陡增。
高柳之战中，慕容麟领兵突击刘显匈奴骑兵，斩杀两千余人，最终敌军溃败，拓跋窟咄遁入铁弗部。追击不舍，铁弗首领刘卫辰为避祸，斩杀窟咄首级，部众悉归拓跋珪麾下。北魏由此化险为夷。
战后，慕容垂封拓跋珪为西单于、代王，然拓跋珪不愿受制于人，对册封敬谢不敏，心怀更高志向，欲自立宏图。慕容垂深知其才，仍鼎力支持，平衡北方势力，随后慕容麟数度出兵，助拓跋珪征服各部。
慕容麟逐渐察觉拓跋珪日后必成勁敌，两人在部落征讨中已现端倪拓跋珪对后燕毫不买账，在战俘处理上寸步不让，气势如同主君。
至391年，拓跋珪剿灭铁弗部，实力大幅提升，与后燕之间渐趋摩擦。慕容垂扣押北魏使者作为威胁，拓跋珪则与西燕慕容永结盟，对后燕施压。394年，后燕吞并西燕，拓跋珪虽未直接参战，但对后燕边境不断骚扰，令慕容垂愈发恼怒。
此时，慕容垂已至古稀之年，精力不济，但在子侄们的激励下仍决定亲征北魏，图谋为后代扫除障碍。拓跋珪挑衅后燕，意在建功立业，倘若绕过强大的后燕，北魏未来的发展便无从谈起。权力整合后的后燕实力雄厚，威胁不容忽视。趁慕容垂老迈，拓跋珪毅然选择拖垮对手，为后发制人创造条件。
395年，后燕太子慕容宝率军八万，由慕容农、慕容麟等名将辅佐，慕容德、慕容绍率部十八万为后援，总兵力逾十万，兵锋直指北魏。参战燕军皆精锐之士，家底雄厚，慕容宝若非能力平庸，拓跋珪断无胜算。
拓跋珪知大军来袭，主动舍弃都城，向西撤退以诱敌深入。慕容宝俘虏北魏三万余户，紧追不舍，最终双方隔河对峙。此时，拓跋珪运筹帷幄，截断燕军粮道，切断慕容宝与都城联络，又借使者散播慕容垂病逝的假讯。燕军士气随之动摇，慕容麟与慕容宝内讧不止，军心尽失。
慕容宝无奈，只得夜撤。拓跋珪趁黄河冰封，亲率两万骑兵追袭，抢占参合陂高地。翌日拂晓，燕军尚未整顿，拓跋珪奋勇冲锋，敌军惊慌失措，溃乱逃亡，多数落水或死于践踏，伤亡惨重。
略阳公拓跋遵率两千骑兵截断燕军退路，俘四万余人，仅有数千得以逃生。在混战中，慕容绍阵亡以掩护太子，慕容宝单骑突围。此次惨败，后燕损失惨重，多位文武高官被俘，军资物资无数。
当初拓跋珪本欲释放俘虏，但采纳王建意见，纵兵杀之。参合陂血流成河，慕容垂所依赖的核心兵力付诸东流，后燕对北魏心生惧意。
慕容垂不愿就此退场，年迈之身仍欲东山再起。他深知不平息拓跋珪，后燕终将被北魏吞并。慕容垂亲率大军，调集龙城骑兵南下，志在一雪前耻。396年，他亲征平城，太行山开凿新道，斩杀北魏大将拓跋虔，俘三万余名魏军。但见参合陂惨状，怒火攻心，病情加重，被迫班师，却途中病逝。
慕容垂归天，慕容宝即位，此事对北魏而言可谓天赐良机。拓跋珪集四十万兵力，倾力反攻河北，开启灭燕之战。此后战局已无太多悬念，北魏陆续占领山东和河北。燕族势力进一步分裂为南燕、北燕，均不堪与北魏抗衡。南燕最终为刘裕所灭，北燕则被拓跋焘荡平。
拓跋珪击溃后燕后，北魏已是北方霸主，统一黄河流域指日可待。后秦一度有姚兴主持，中原英雄辈出，然柴壁之战后姚兴溃败，已非拓跋珪对手。赫连勃勃虽能骚扰姚兴，却无法撼动北魏，反因父族被屠与北魏结下仇恨，但终究无力复仇。
可以说，拓跋珪能够成就北魏，离不开慕容垂先期的援助。只是，他最终不得不踩着后燕尸骨建立朝代。从亲缘角度观之，拓跋珪难免愧疚；但抛开个人恩怨，在乱世中为国家而战，正是生存之道。
至于慕容垂，也未尝有异。苻坚对他有恩，授重兵要职，未因王猛谋算而加害，但慕容垂转而利用其信任，为自身和家族图谋，最终趁乱复兴燕国，令苻坚怒斥其为“老而为贼”。
回望两人，“复国”成功后皆展现非凡手段与智慧。慕容垂晚年创业，时间有限，难以巩固根基。而拓跋珪少年崛起，有足够时光和空间，实现宏伟霸业。乱世之中，成败无常，但英雄本色终将留名史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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